蘇行止可以勸她上手術臺，但是，畢竟是生死攸關，他不知道這件事告不告訴卓然，也不知道手術通知單上，該由誰來簽字。

而且現在，他也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跟程緩緩說。

他就默默的看著她吃完餛飩，然後才收好了餐具：“時間太晚了，我就先回去了，明天早上過來。你如果臨時有事兒，就給我打電話。”

說著，蘇行止從衣袋裏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，放到她身邊的床頭櫃上：“上面有我的電話號碼。”

程緩緩看那張名片，就笑了下：“幹嘛搞的這麽正式，還要留名片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誰，手機裏也有你的手機號碼。”

蘇行止笑了笑，沒有答言。

他們當然是老熟人老朋友了，可是程緩緩最近的記憶力減退得非常快，一覺醒過來，可能睡前的事兒就忘了一大半。

萬一她情急之下，不記得給自己打手機，或者幹脆就忘了自己這個人，所以還是留下自己的名片，她看到東西，大概就能想起來。

蘇行止也沒有遠走，就住在醫院附近的一個酒店裏。環境不是很好，但是對於他這樣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人來說，什麽樣的地方都能將就著住。
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，酒店的WiFi信號不是很好，給蘇行止的工作帶來很多的不便。

蘇行止除了要回覆一些工作郵件，還幫程緩緩聯絡美國那邊的醫院。

他已經查過了，現在程緩緩這種手術，國內暫時還沒有手術成功的先例。不過他母親蘇夫人在美國，倒是有不少醫學方面的人脈，那邊的醫院，手術水平也比國內這邊要先進一點。

忙了差不多一晚上，淩晨的時候，蘇行止才睡了兩三個小時，然後便起床，買好了早餐去了醫院。

去病房的時候，程緩緩已經醒了，已經梳洗過了，來大理之前剛剛做好的短發造型也有些敷衍起來。

她還沒有吃飯，一副嗷嗷待哺的狀態。

蘇行止給她帶了酒店做好的蔬菜粥和油條，她很快便吃完了，接過蘇行止遞過來的紙巾，然後才問：“蘇行止，我到底得的什麽病？”

她看著蘇行止的嘴巴動了動，不等他說話，又強調了一遍：“我想聽實話，而不是什麽低血糖腦供血不足的那些話。”

蘇行止靜靜看著她，就知道這件事不會瞞太久。

她現在雖然腦子不太靈光，但是還沒有到癡呆的地步。她認字，知道自己所在的是哪個科室。

而且，最近她的記憶時而有時而無的，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壓力大用腦過度能解釋的。

蘇行止斟酌了一下語言，然後才無比委婉的說：“就是一年前那場車禍留下來的後遺癥，腦幹受損，所以會嚴重影響到記憶力。”

程緩緩楞了會兒，忽而一笑，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：“我說呢，最近記憶力嚴重下降，好多人好多事兒都記得不那麽清楚了。”

“所以現在需要用藥來控制，或者說是延緩這個過程，但是……”

“但是，後果會很嚴重，對不對？”

程緩緩知道，一年前的那次車禍，她被撞成嚴重腦震蕩，之後也沒有覆查過，留下後遺癥也是在所難免的。

“但是你的狀況會越來越嚴重，即便是不斷的打藥，病情也依舊會惡化，最終，會失去全部記憶，然後癡呆……”

蘇行止一邊說，一邊很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色。

程緩緩輕咬了下唇，深吸口氣，才說：“那，我是不是應該去一個福利機構了此殘生，或者是……”

她沒有家人，也離了婚，也不想去拖累蘇行止，所以，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，就要把後路給安排好。

“醫生說可以手術的……”

蘇行止打斷了她：“我現在正在幫你聯系美國那邊的醫院，但是，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三成。緩緩，你敢試一試麽？”

程緩緩睜大眼睛看著他，一時半刻還沒有辦法消化這樣的消息。

她意識到自己的病情可能比蘇行止說的更嚴重，但是，沒有想到，會嚴重到需要大手術的地步。

他說，手術的成功率只有三成，也就是說，有七成的可能，她上了手術臺，就再也下不來了。

程緩緩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下，她面對過許多人的生死，但是還是第一次面對自己的生死抉擇。

如果不做這個手術，變成一個癡呆，甚至是植物人，毫無尊嚴，毫無意義的茍延殘喘下去。

如果做這個手術，還有三成的機會……

“如果你變成癡呆以後，我並不是不能，也不是不想照顧你的生活，我只是覺著，你這麽年輕，還不到三十歲……”

出乎意料，他準備好的一大篇腹稿還沒等說完，程緩緩已經開口了：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，這個手術，我做！”

對於一個單身，一無所有的女人來說，生老病死，其實並沒有那麽可怕。

別說手術只有三成的成功率，就算是只有兩成，甚至是一成，她都要去拼一拼的。

死亡固然很可怕，但是跟變成癡呆，茍延殘喘比起來，也就不算什麽了。

“那卓然呢？”蘇行止問：“這件事，要通知他一聲嗎？”

程緩緩搖搖頭：“不用了。”

離了婚，他們就誰也不是誰的誰了。

尤其是現在，姑且不論他和顧筠的事情是真是假，光是那個孩子，她就已經無法接受了。

說來也怪，她這段時間，記憶力減退，好多事兒在腦海中，都變得無比模糊了，但是關於卓然的點點滴滴，倒是無比清晰的。

是他給自己帶來的記憶，太過於刻骨銘心，所以哪怕是在病痛侵擾下，也難以忘懷。

“可是我聽說卓然已經從法國回來了”，蘇行止沈吟了下，繼續說：“即便你不說，我想，憑他的本事，也遲早都會找到這裏來的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，雖然他們已經離了婚，但是蘇行止現在依然有種介入人家感情的罪惡感。

對於他來說，等著卓然自己找過來，跟程緩緩主動聯系他，意義不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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